写在贝多芬逝世190周年日的话
1.
西德意志电台三台每周日中午一点开始的丹尼埃尔•篌泊(Daniel Hope)的古典音乐介绍节目,“篌泊心中的音乐”,电台的节目介绍说,他介绍了国际社会音乐生活中的音乐家、演奏家的个性特点。虽然无论语言上还是从内容上我不能够完全听懂,但是它已经成为了我周日生活的一道美食。两小时的节目总要听几个说法、听几十分钟,虽然只是听个大概:听个主题、听几个旋律,听几重音乐家的特色,但是却一定要听。不听就觉得缺了点什么。缺了点什么?细想最重要的还有,篌泊的声音及他的语言的节奏、韵律根本就也是一首乐曲。听到他的声音,你就觉得空中弥漫着旋律和乐思。
我这样称赞篌泊绝不为过。这位已经升起在国际乐坛上空的小提琴家,由于母亲是小提琴大师梅纽因的秘书,因此从五岁时就生活在梅纽因身边。当然生活在谁的旁边,甚至是谁的儿子都不能够说明你能够有感觉、有修养。可篌泊是天生的音乐家,天生有音乐家的感觉,所以他生活在梅纽因身边,可说是天作之合。
今天,三月二十六日,又是周日,打开音响听到的是,今天是贝多芬逝世日(1770年12月16日-1827年3月26日),一百九十年前的今天贝多芬去世。打开音响的时候,正听到篌泊浓郁的语音走出:贝多芬虽然去世,可他每天依然在每个人的身旁,每天都在和你对话。
这真的是不假。贝多芬的音乐,一百九十年以来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,在每一缕空气中……真可谓无处不在。一个人,可以凭他的精神、艺术、音符充斥在人的社会的每一处。这是一个奇迹。这说明“精神”、“思想”,才是人类最独特的地方。而这就再次印证了我们中国先贤的教导:文章千古事。曾经有多少亿生命走过人世,可留下来的只有这可数的一些人。
如同对于这一百九十年来每个具有强烈最有精神和个性的人一样,贝多芬对我的影响当然首先是个性,对命运的反抗。这尤其是在我正在成长的那个年代,六十年代末、七十年代初期。我的反叛、我的追求,我的个性让我开始向整个社会,向我的家庭,向我自己挑战。而贝多芬对我的影响,几乎逐字逐句地通过傅雷翻译贝多芬传的序展现出来。我不止一次地抄写过傅雷的序,几乎能够逐字逐句地能够背诵下来,那些语句的节奏和韵律在那个年代渗透到我的血液中,一直到今天。这大约就是滥漫时代及其思想、意念,在一个人成长过程中的声音。它如海啸、也如波涛。它化在贝多芬的音符中,也化在傅雷的语言中。
“唯有真实的苦难,才能驱除浪漫底克的幻想的苦难;唯有看到克服苦难的壮烈的悲剧,才能够帮助我们承担残酷的命运;唯有抱着“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”的精神才能挽救一个萎靡而自私的民族:这是我十五年前初次读到本书时所得的教训。
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,不经劫难磨炼的超脱是轻佻的,逃避现实的明哲是卑怯的;中庸,苟且,小智小慧,是我们的致命伤:这是我十五年来与日俱增的信念。而这一切都由于贝多芬的启示。
……现在阴霾遮蔽了整个天空,我们比任何时都更需要精神的支持,比任何时都更需要坚忍、奋斗、敢于向神明挑战的大勇主义。现在,当初生的音乐界只知训练手的技巧,而忘记培养心灵的神圣工作的时候,这部《贝多芬传》对读者该有更深刻的意义。
此外,我还有个人的理由。医治我青年时世纪病的是贝多芬,扶植我在人生中的战斗意志的是贝多芬,在我灵智的成长中给我大影响的是贝多芬,多少次的颠扑曾由他搀扶,多少的创伤曾由他抚慰,--且不说引我进音乐王国的这件次要的恩泽。除了把我所受的恩泽转赠给比我年青的一代之外,我不知道还有甚么方法可以偿还我对贝多芬,和对他伟大的传记家罗曼•罗兰所负的债务。表示感激的最好的方式,是施予。”(见傅雷《贝多芬传》序言)
现在时光过去了五十年,在贝多芬离世一百九十周年的日子,我满怀感激,也可以无愧地说,我当年背诵的傅雷的词句,伴我一生的贝多芬的旋律,在这一切笼罩下,我一步一个脚印地按照大师们、前辈们理想主义的追求的道路走了下来。
在第一百九十个三月二十六号,我已经可以说,我履行了我当年的誓言,对贝多芬的爱,对傅雷的尊敬,我没有欺骗这些前辈,虚伪地度过一生。从我觉悟的一九六九年夏季开始,我无论在任何方面都没有再认同,再向共产党及那个知识界低过一次头,写下一行正面评价那个党的字。我已经在前辈的引导下为后代写下了一个人,一个不向黑暗屈服的人,在共产党极权主义统治下的孤独的奋斗史。
(为赶在26号发出,暂时草草于此,后会继续补充及修改。附件为四十年前的手抄傅雷序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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